当你老了，头发白了
    睡意昏沉
    当你老了，走不动了
    炉火旁打盹，回忆青春
   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
    爱慕你的美丽，假意或真心
   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
   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
    ……

    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眼睛发酸，重温时泪水已夺眶而下。是歌词的真切、歌曲的旋律感动了我，到了知天命的年龄，感触会多一些。记得我父亲去世那天，我差3天40岁生日，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了许多，成熟了许多。是什么呢，是一种责任。以后多少年，母亲因糖尿病并发症瘫痪在床，失去生活自理能力，我便开始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，这一照顾就是五年，直至2014年春节去世。这五年时间里，除了照料母亲生活起居外，两三天要按摩一次，从大腿到脚趾头反复按摩，由于血液循环不好，形成了灰指甲，又厚又硬，我便在热水里放入一些盐，先把母亲的脚泡上，脚趾甲泡软了，再用大指甲刀一点点绞，有时用削铅笔小刀一点点旋。每周还要给母亲洗一次澡，起初母亲不好意思，我说，你是我母亲，我是你儿子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？我清楚母亲是个不善言表的人，知道她想说什么，母亲此时流下了眼泪，这眼泪已经说明了她要说的一切。这5年里我曾经也苦恼过，甚至也对母亲发过火，我明白伺候病人不是个简单事，老话说，久病床前无孝子。然而，当看到母亲满头白发，想起她一辈子为了我们这个家，为了我们这些孩子操劳。我想起小时候，父母两班倒，工作非常忙碌。一次我得了病，半夜哭闹不睡觉，母亲在床边抱着我，一阵恍惚栽倒在地。刹那间，她紧紧抱住我，自己却重重摔在床下面，摔坏了胳膊，我却安然无恙。还有一次，母亲抱着我去食堂打热水，回家开门时，不小心暖壶倾斜了，开水浇在我脚面上，我哇哇大哭，母亲也哭，她一连哭了好几天，那是心痛的哭，后来，每次看到我脚面的烫疤，母亲都会叹气自责，感觉对不起自己的孩子。

     我知道，母亲也算大家闺秀，从十几岁离家求学，在外地参加工作，缝缝补补以及做饭等家庭事务都是从头学起的，实属不易了。有一年，我天津的姥爷惦念远方的女儿，在家特意做好四条母亲最爱吃的鱼，用一只铝饭盒盛好，从天津坐火车送到石家庄。那时我家住房非常小，姥爷晚上就睡在两只并排的樟木箱上，姥爷个子高，两只脚耷拉着，悬在箱子外面，只住了一晚上，第二天一早姥爷和我父亲母亲说，你们工作都忙，我今天就回天津了。我姥爷儿时读过私塾，知书达理，办事先为别人考虑是否合适，尤其为孩子们考虑更多一些。姥爷走了，铝饭盒留在了我家。母亲每次耗完了大油，倒进铝饭盒里，做饭时母亲都能看到它，铝饭盒一直留在我家里好多年，那是姥爷对母亲疼爱的见证，也是母亲对姥爷的思念，后来大院拆迁，搬家时我依然看见那只已经非常陈旧的铝饭盒。
     前几年，有一次我回原来住过的大院，快进大院时，看见老邻居莲阿姨拉着小车进大院，车轱辘是四个轴承做的，拉起来卡啦卡啦作响，车上堆满了用塑料绳捆绑一捆一捆的废旧纸箱，拉得非常吃力。莲阿姨是我母亲的同事，从小看我长大，她儿子几年前因病去世，家里留下一个孙子，听大院里人说，由于过度悲伤，莲阿姨一病好几个月。莲阿姨看见我，打问一直住在我家母亲的近况，还嘱咐我，让我好好孝顺母亲。我望着走远的莲阿姨，鼻子发酸，眼睛模糊了。她的儿子不在了，为了家、为了孙子，残年之际还要挣扎着，拾些废旧纸箱卖钱，贴补家用。每当想起那个轴承车卡啦卡啦的声音，我听得心里一阵一阵发紧，仿佛碾压我心上一般。
    今年初，新楼盖好了，大院里老户陆续回迁了，可是，不少老人再也回不去了，这里包括我的父亲母亲，还有莲阿姨。我不知道莲阿姨在弥留之际是否有亲人陪在她身旁，走时是否安详、是否留有遗憾。不过，我感到欣慰的是，她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见到自己的儿子了。